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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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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鏗鏘有力的提問, 直接把路城山幹懵了。

路城山被他抓著手,剛剛跑完一圈北環的賽車手手心是滾燙的,而且裴淞握得格外用力, 幾乎是在鉗著他。

“你……你也很棒,你跑得特別好, 你第一次跑紐北, 已經好到讓我意外了。”

可以想見有多氣。

是可以理解的, 紐北北環道阻且長, 旋轉木馬彎和寶馬彎以及無數職業車手滑鐵盧、沖出賽道去緩沖區吃草的各種彎。

他第一次跑紐北, 毫發無損,居然沒誇一句!

裴淞緩和了些,手上力度也微微放松:“真的?”

“當然。”路城山把他牽到自己旁邊,“今天兩臺無人機都在追拍薩希爾, 所以沒看見你, 沒辦法。你用AE86能甩開8缸奔馳,非常厲害。”

“是吧!”裴淞撲過去,兩條胳膊抱出了亂七八糟的效果,胡亂往路城山身上貼。路城山像棵樹, 隨他撲, 一動不動。

不過為避免他重心不穩, 路城山還是擡手圈住他後背。

算是一個擁抱, 但是少年人不摻雜質的擁抱。

因為雜質全在他自己這邊。

姜蝶扭頭便看見歡欣擁抱的兩個人,向路城山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路城山對這個眼神無言以對, 把裴淞從自己身上剝下來, 說:“你去幫向海寧他們租一下車, 卡你先留著,今天可以隨便吃東西, 賽道對面有個冰淇淋車。”

“喔。”裴淞點頭,“好,那我先……”

“Hey,路!”

裴淞話沒說完,一個沈厚的聲音傳過來,二人一起看過去。

竟是薩希爾,丹麥車手,今天萬眾矚目的明星賽車手。比路城山大三歲,今年33,比裴淞大10歲。

這丹麥人長得比雕塑還硬朗,走過來笑著和路城山握手,用中文說:“好久不見。”

路城山也和他握手。當年薩希爾會去跑勒芒耐力賽,是因為當初在納斯卡不敵路城山,收拾行囊轉賽道。

在得知路城山轉行做工程師的時候,薩希爾曾向他發去過邀請,希望他能來自己的車隊,並且給出了相當豐厚的薪資。

但路城山並不喜歡呆在國外,甚至可以說比較抗拒。他討厭陌生的語言和文化環境,尤其要長期處於這樣的環境中,會讓他從冷漠變得暴躁。

“好久不見了。”路城山松開薩希爾的手,剛想回頭介紹一下裴淞,一回頭人又不見了。

真跟猴兒似的。

這裏人擠人,竄兩下就竄不見了。路城山四下看了一圈,那一米八的小夥在一群將近一米九的歐美人中間屬實是有點淹沒的意思。

“在找誰?”薩希爾問。

路城山嘆氣:“我的車手,跑沒了,個熊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熊孩子?”薩希爾明白熊孩子的意思,他的妻子就是中國人,這也是他中文流利的原因,“我聽說你新招的車手年紀不大,還在讀書?”

路城山現在沒心思跟他閑聊:“對,我去找找。”

擁擠的人群裏用英文小聲說著“抱歉”和“讓一讓”,路城山不知道他朝那邊跑了,這邊一到比賽期混亂得很,很多混進來的車迷在湊熱鬧。

很快,路城山聽見了熟悉的中文。

但不太友好。

他擠過來,便看見裴淞被賽會組的人攔著,指著菲斯的臉怒道:“德國路權右先左後,左邊超車!自己搶不到左道還在入彎別我外線?你他媽駕照哪兒偷的還哪兒去!”

路城山上前兩步把他攔腰一兜拽回來:“怎麽了?”

裴淞委屈,但不是委屈巴巴的委屈,是單純受了委屈在罵人:“最後的連續發卡彎回來,我左線過彎走外線出彎,被他外右道撞了,他居然還有臉來跟我打招呼我靠。”

首先看上去裴淞本人應該沒什麽事,四肢健全,能罵人,中氣十足。路城山再看看那邊抿嘴不出聲的菲斯,綠眼睛看向路城山,眨了眨。

“看你爹呢看。”裴淞嘀咕。

這句嘀咕雖然只被路城山聽見,但還是一掌捂住了他嘴,路城山說:“好了,你不能在這種場合罵人。”

“小綠茶。”裴淞在他掌心裏悶悶地吐了三個字出來。

尼克·菲斯是WK車隊的註冊賽車手,WK工程師趕緊跑了過來,詢問了前因後果。是菲斯在發卡彎裏外線超車,剛好追了切外線的裴淞的車尾。

小事故,但加上上一次練習賽沒有讓位置,把裴淞惹急了。

WK的工程師帶著菲斯過來道歉,說他們來承擔兩輛車的車損。在賽會的仲裁室裏,賽道監控上確實是菲斯違規了,菲斯表現得很難過,認真地道了歉,但裴淞只覺得他在惺惺作態。

賽會委員要求他們握手言和,都是中國車隊,而且這只是自由練習。

從仲裁室出來後,向海寧和陳憲以及其他人還沒跑完,裴淞就蹲在外面路邊,那個冰淇淋車旁邊。

路城山不能把他一個人丟這兒,去買了個冰淇淋,也蹲下,遞給他:“別氣了。”

“他絕對是故意的。”裴淞捏著蛋筒拿過來,“我真的不信,他六歲就進賽道了,會犯這種常識性錯誤?”

路城山嘆氣,原想順順他頭發,手楞是沒能擡起來,忍住了:“歡迎來到成年人的世界。”

一句話,裴淞一偏頭,冰淇淋不慎擦到臉頰。

“什麽意思?”裴淞問。

路城山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長袖T恤,他拽著自己袖口,伸過去抹掉裴淞臉上的冰淇淋,說:“雖然他比你小一歲,但他很早就接觸到職業賽車,他知道哪裏是車手道德的邊界,他也知道什麽是‘違規’,什麽是‘小打小鬧’。”

簡而言之,尼克·菲斯其實就是在逗他。把他惹怒,看他破防,搞他心態,順便讓他在媒體面前出糗,畢竟在國內——

菲斯的臉,或許還能蹭成一個開賽車的小偶像。

裴淞聽得雲裏霧裏,扭頭啃一大口冰淇淋:“真離譜。”

“綜上所述,他其實比你要成熟。”路城山說,“但你天賦比他強,明天跟他賽道見。”

裴淞覺得不是滋味,眼珠子一轉,扭頭問他:“我們這臺法拉利,報備了幾個剎車碟?”

熟悉的眼神,準沒好事。

路城山:“三組,十二套,你想幹嘛?”

“臣有一計。”裴淞蹲著挪了個步子,挨到路城山旁邊,目光灼灼。

路城山:“奏。”

裴淞:“剛才我發現了,菲斯跑發卡彎全靠四驅牽引,其實他的跑法更偏向方程式開輪賽車,這裏是紐北,建在山上,這條賽道其實……”

裴淞又挨近了些:“……其實挺像雁靈山的。而上次雁靈山跑山比賽,他根本沒參加。”

裴淞說的沒什麽問題,紐北北環賽道,更像一條跑山賽道。它頻繁的高低起伏,路窄,彎急。

“跟剎車碟有什麽關系?”路城山問。

裴淞說:“我要薩博93上的1200度剎車碟,F1方程式用的那套,我能在彎裏甩他那破電車0.5秒以上,給他做針對性的處理。”

路城山當即懂了:“你為了針對一個尼克·菲斯,用壓制性線性剎車?那套剎車碟是能剎停300時速的,出彎開油你失誤一點點,被甩0.5秒的就是你了。”

裴淞回給他一個Emoji式的,標準弧度的微笑。

眼神在說:我不會有一點點失誤。

“路工。”裴淞用這個標準微笑說,“我好氣哦。”

路城山沒轍了。轉念一想,又覺得驚喜,裴淞是個只會開車不會修車的,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薩博93和法拉利剎車碟的不同,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判斷出誰在彎道裏最快。

以及自己能否承擔1200度剎車碟的風險……路城山決定:“好,晚上給你換上。”

末了,路城山站起來,低頭看他。高原的風吹著他T恤下擺,他指了指後面的賽道,補了一句說:“紐博格林北環,有177個彎道,你一個都不能失誤。”

次日早,紐北賽道。

練習賽。

法拉利SF90加了賽道改裝之後,賽會導播給了他長達10秒的鏡頭。

如果說保時捷GT3 RS是把一臺公路跑車鎖在了賽道上,那麽法拉利SF90就是把一輛賽車搬去了公路。

法拉利在自己擁有一支F1車隊的前提下,這個車廠設計的跑車,更側重於賽道上的表現。

其實最開始挑選改裝原車的時候,路城山在法拉利和保時捷之間猶豫了一下。GT3 RS絕對也適合紐北賽道,但……但那畢竟是法拉利。

“手套。”路城山在發車格旁邊蹲下,把賽車手套從車窗遞給他。

裴淞接過來戴上。路城山檢查了一下他的Hans系統,最後按了按他頭盔。按頭盔這個多餘的動作他不知道有什麽意義,他希望裴淞也別問。

“別太拿菲斯當回事,自己跑好圈速。”路城山說,“你第一次跑紐北,首要註意安全。”

在賽道上有個對手是好事,他自己當年在納斯卡……

裴淞直接:“路工你自己開賽車的時候怎麽不這樣。”

“……”所以說人真的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成為回旋鏢的東西。

裴淞又說:“我都看過了,你19歲在納斯卡貼墻超車,把一輛雪佛蘭橫著撞出賽道,那車在草坪上滑了快一百米。”

路城山:“……”

裴淞:“第二年你故技重施繼續撞飛了一輛寶馬。”

路城山:“……”

裴淞:“路工,你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讓我註意安全的?”

路城山:“……”

路城山:“你檢查一下油溫水溫,我去控制臺了,有事再叫我。”

路城山站起來走了。

說好的互聯網沒有記憶呢。

其實裴淞還有一句“真的超帥的”沒來得及說出口,路城山已經溜了。頭也不回地溜了。

姜蝶說:“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我以為你還要跟小孩兒多交待幾句呢。”

“交待什麽交待。”路城山戴上單邊耳機,連接裴淞的遙測,“差點把自己交待在那了。”

姜蝶訝然:“哇你告白啦?”

“!?”路城山猛地偏頭,好在控制臺這只有他和姜蝶兩個人,“你在說什麽。”

姜蝶悻悻地去戳控制臺上和向海寧的遙測:“沒事沒事,我只是覺得小裴像還沒開竅,你要是不去引導他,他估計這輩子都只會拿你當工程師,你可想好了?”

“專心比賽吧。”路城山說。

姜蝶立刻收聲,然後在無線電裏叫向海寧:“邁凱倫車手你好,這裏是控制臺。自檢一下,油溫水溫,聽得清我說話嗎?”

路城山也連接上法拉利的無線電通話器:“法拉利車手你好,這裏是控制臺。”

“工程師你好,通話器正常。”裴淞回應他。

賽車手一定會回應工程師,無論在什麽情況下。

回答工程師的每個問題,履行工程師的每個要求。

路城山說:“請做賽前自檢。”

裴淞回道:“油溫正常、水溫正常……”

接著他坐在法拉利裏偷偷笑了一下,轉而道:“精神狀態正常,撞擊系統正常,隨時可以創飛所有人。”

“……”路城山有點頭疼。

回旋鏢鏢鏢致命。

紐博格林北環,全長20.8公裏,垂直海拔落差300米,相當於100層樓。

裴淞沒有跑紐北的經驗,這裏是真理之環,這裏眾生平等。

他舒出一小口氣,短促地“呼”了一下。

擡眼,安全車就位、裁判揮旗,所有賽車可以自由進賽道。

和以往的場地賽一樣,首先是自由跑圈的練習賽,取每個人的最快單圈進行排名,作為排位賽的發車位置。

法拉利SF90 XX,躍馬最強音,路城山親手改出的賽道版。

路城山為它保留了火焰紅的底色,保留了法拉利本身的固定式尾翼,同時,路城山改裝了它的空動套件,在這次紐北圈速賽,ST車隊報備的風洞測試結果裏,路城山改裝的這臺法拉利,有著驚人的——

550公斤的下壓力。

這是什麽概念呢,這臺車真正跑起來的時候,借助氣流壓強,有550公斤的重量壓在車頂,把賽車牢牢固定在地面。

以保證它在彎道裏有著絕對的穩定性,讓它的側傾率得到最大化的降低。所以說路城山在有意識地發揮裴淞的強項,也就是裴淞過彎的能力。

強大的高下壓力,帶來彎道的穩定性,加上裴淞彎道內用最少的操作,節省到最短的過彎速度。

路城山忽然覺得裴淞的決定是對的——1200度剎車碟。

如果拋開那個彎道苦手菲斯,或許F1方程式賽車的剎車碟真的更適合他。

練習賽的成績是丹麥車手薩希爾最好,將在下午的排位上桿位發車。裴淞排在P7,對於初來紐北的車手而言中游偏上的成績,尼克·菲斯則在P4。

同時,菲斯駕駛的保時捷Mission X,這輛純電跑車,也在國內同步發布了新聞稿——電動賽車碾壓法拉利。

燃油車被淘汰的原因很簡單,它不夠環保。

練習賽結束後,所有人把車開回停車區。

裴淞關上車門,摘頭盔摘頭套,甩了甩腦袋。回頭看了眼法拉利,這裏是停車區,這個時間大家都在控制臺那裏整合數據,拷貝一份,上傳一份。

裴淞原本已經下車走了兩步,又折回法拉利旁邊,蹲下來,對著它的引擎蓋低聲道:“別聽他們瞎說,燃油車賽車才是真賽車,誰要聽模擬聲浪啊。”

他蹲著,所以頭盔抱在懷裏,他的聲音通過頭盔裏的通話器傳到了路城山的耳機裏。

路城山笑了一下。

接著又聽見一句——

左右就是裴淞仗著這會兒停車區沒有人,他撫摸著法拉利,接著說:“你乖啊,今天練習賽爸爸沒拿出十成的功力,因為爸爸我啊,感覺已經學到了路工貼墻超車的精髓,下午爸爸要給所有紐北人一點小小的震撼。”

路城山眸光一凜。

什麽意思,他故意掉到第七名?

這時候姜蝶要跟他說點什麽,他擡手做了個打住的動作。仔細聽通話器。

裴淞繼續對法拉利說:“他們都是垃圾,你才是最強的,你有全世界最強的場地賽賽車手,還有全世界最棒的工程師,我是你爸爸,路工就是你媽媽,你想想看,你這家庭,說出去嚇死保時捷!”

路城山:“……”

他放下手裏的iPad和筆,擡腳走向停車區,非常重地敲了兩下停車區入口的墻板。裴淞嚇一跳,扭頭看過來。

路城山冷著臉:“開會。”

裴淞站起來:“來了。”

對於裴淞是不是刻意掉名次這件事,路城山決定先按著不問。賽車手對局勢有自己的判斷和運營是好事,他也不想要一個駕駛機器。

午休之後的排位賽上,來自中國的年輕賽車手,真的給了紐北所有人一些震撼。

那絕非小震撼。

紐博格林北環,這條始建於1925年的賽道,受山地影響,多雨霧。不僅它自己經歷了世界大戰,它本身也吞噬過無數車手、車迷的生命。

它的兇險程度甚至勸退了F1大獎賽,它“綠色地獄”頭銜中那“地獄”兩個字是真實的地獄。

Hatzenbach彎是個高速彎,要上推一個檔位。法拉利SF90在彎道中心進到了6擋,裴淞選擇直接上兩檔。

“這個直道盡頭是左彎。”路城山提醒他。

裴淞:“好。”

裴淞在高速彎進2檔過彎的目的,就是為了在這個直道上拉速度。他過彎的角度堪稱完美,車頭剛剛好對準直道中線,轉向完全可以保持不變。

他絕對是適合F1方程式那樣的開輪賽車的,路城山覺得很奇怪,他為什麽沒直接奔著F1去。

畢竟F1大獎賽,那才是場地賽車的天花板。

這時候姜蝶拍了拍他,說:“幫我看一下海寧的胎壓,右後輪降得太快了,他是不是壓東西了。”

“問問他。”路城山說。

姜蝶:“問了呀,他說沒壓著東西。”

路城山剛側頭看向姜蝶的屏幕,屏幕上四個輪子起先都是白色的正常狀態,倏然之間右後輪“嘭”地一下蹦到“0”直接變紅。

瞬間,路城山立刻挪回自己的控制臺前,對裴淞說:“向海寧在你前面,他爆胎了馬上失控!”

“草。”裴淞痛罵,“這個逼痛擊隊友啊!”

嘴上罵著手上沒閑著,原地轉了快半圈的角度,以車頭為圓心,完美閃避了爆胎的隊友。

“路工你能用姜工的通話器罵他兩句嗎?”裴淞問。

路城山:“車身掰回來。”

裴淞不想退檔,他為了保證發動機的轉速,右腳踩死在油門上的同時,左腳將剎車踩下一半,同時起手剎,持續讓車尾置於鐘擺的情況,狠打右方向,生生把車頭掰正回來,繼續開。

——好的,他並不適配F1。

他就該開場地組的改裝跑車。

路城山露出了笑意,暴力、進攻性極強、甚至以攻為守。

裴淞咬了下後槽牙,說實話剛剛被嚇到了,剛才自己的時速超過200,要是撞上向海寧,那熱鬧了。

不過更熱鬧的來了,裴淞看見了菲斯的車尾。

紐北賽道,位於德國萊茵蘭普法爾茨州阿爾魏勒縣,這裏遵循著德國的“路權”原則,所有超車車輛,要從被超車輛的左側車道超車。

前面的保時捷純電車的提速確實不錯,它做到了百公裏3秒不到,但法拉利終究是法拉利——

“我靠。”姜蝶微微詫異地看著直播屏幕。

向海寧爆胎後,她就沒事兒幹了,遂看裴淞的車載視角。

姜蝶:“他真是……有點東西的。”

裴淞生生把菲斯擠去了右側車道,繼而導致左側車道的空間並不夠法拉利通過,但裴淞選擇了緊貼左邊護欄,完成貼墻超車。

這種擠法,如果是F1大獎賽,或卡丁車職業賽,絕對是違規的操作。因為那是內線,按卡丁車規則,誰占了內線,那麽這個彎道就是誰的。

但這裏是紐北,沒有這項規定。

隱約之中,路城山仿佛在這種擠法上看見了當初在納斯卡上的他自己。

蠻橫、猖狂,我管你死活,這個彎我今天必搶。

大概就是這樣。

排位賽,裴淞P3帶回,桿位出乎意料的是陳憲。

說起老牌車手,陳憲也是個老牌車手。而且奔馳AMG可以說是紐北常客,迄今為止,奔馳的AMG BLack Series依然是紐北最速圈的車型。

性能車就是比法拉利邁凱倫這些超跑要穩,

裴淞仰著腦袋看大屏幕上的成績單,揉揉眼睛,再看。

路城山見他遲遲不進來,走出去問:“觀天象呢?”

“薩希爾呢?”裴淞找了半天,“這顯示屏出Bug了?”

“他啊,機械故障退賽了,明天正賽隊尾發車。”路城山說得輕描淡寫,“你怎麽樣,車況怎麽樣?”

“機械故障?”裴淞看他,“為什麽會故障?他怎麽能故障啊,我發揮得這麽好結果他故障了,這和菲斯當初負傷第二有什麽區別。”

路城山奇怪:“你管他呢?”

裴淞理直氣壯:“你誇他了,我得碾壓他。”

“……”這是路城山沒想到的。

賽會的大屏幕就在他們車隊維修房上方,時不時有人過來,像古代看榜一樣看排名。

路城山舒緩了些眉眼:“好,我以後不誇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也不是這麽說的。”裴淞又擡頭,大屏幕翻頁了,他在第27名看見了薩希爾,“因為你和我是一邊的。”

懂了。路城山心道,小學生站隊。

“進來吧。”路城山說,“收拾一下走了,你今天要早點休息。”

“路工。”裴淞賽服脫一半,又跑到他身邊來,上半部分賽服搭在腰間,他說,“法拉利整個左車身……都……剮了。”

他貼左邊護欄超車,車全剮了是必然的。

路城山也看見了,說:“你不會是心疼了吧?”

“肯定啊,我是它爸……”裴淞驟然收聲,接著話鋒一轉,“……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碰見我這麽牛逼的車手……”

路城山定定地望著他。

然後他溜了,頭也不回地溜了。

路城山微妙地感覺自己扳回一城,接著又覺得自己萌生出這個念頭實在是太幼稚。

三十的人成熟一點,他默念了兩遍後,叫人擡車,擡上了升降器。

臨到排位賽結束,年輕車手的首次紐北征程還算順利。

一切都比路城山預料的要好很多。然而這世界終究是守恒的。

正賽當天,艾費爾高原起了濃厚的大霧。

大霧不僅視線極差,還伴隨著相當重的濕度,有車隊換上了半雨胎,更多的人選擇幹胎跑。

路城山把這個選擇交給了裴淞自己,第一場紐北,是有意義的。同時,也是趁此機會,路城山希望裴淞能明白,他的每個選擇都會產生一系列連鎖效應,不僅是輪胎的選擇。

他每一次過彎的方式,每一次直線的加速,他必須為他做出的每個選擇承擔後果。

到這個時候,裴淞沒有自負地要用幹胎,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昨天內線敢貼墻的賽車手,這時候低頭,說自己要用半雨胎。

然而越來越濃的大霧阻隔了裴淞的視線,20多公裏的賽道他並沒有背下來路線,終究因視野過差而折戟沈沙。

最終正賽成績在P9。

對新人車手來講已經是傲人的成績,但裴淞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緊接著,小鎮上空厚重的烏雲像個兜不住水的塑料袋,嘩啦——

開始落雨。

上一次這麽大的雨,裴淞在頒獎臺上脫了賽服上衣,露出冠軍小熊T恤,在雨裏高舉獎杯。

這次,他消沈地坐在維修房的地上,雨水滴滴答答地從他賽服落在地上,潮了一塊。

路城山走到他面前,伸手,說:“起來。”

裴淞沒動。

因為外面的冠軍是尼克·菲斯。

裴淞做到了練習賽甩他5秒,排位賽超了他內線,卻偏偏在正賽被一團大霧擋了視線,落後他8個名次。

裴淞擡了一下手,但沒擡到路城山伸手的那個高度,遂放棄了。

路城山蹲下來,旁邊小工正在把法拉利擡出去,要裝箱運回國內了。他蹲下來之後,先並起手指探了探裴淞的手背,確認他皮膚是溫熱的,才開始說話。

“你失敗的原因是太晚接觸賽車,太晚來這個賽道。”路城山說。

裴淞擡眼,他眼睫也全濕了,因為稱重結束後,他沒戴頭盔,順著維修通道走回的維修房。

路城山繼續說:“從資歷上來講,今天你是最年輕的車手,他們所有人都跑過無數次紐北北環的模擬器,他們歐洲車手,幾乎每個月都會來紐北跑幾天,他們會背這條賽道,大霧只針對到了你。”

裴淞淋雨回來的原因是不想讓人發現他臉上有淚痕。

但說話的時候,嗓音明顯喑啞了些:“輸了就是輸了,沒有‘輸給資歷’這個說法,輸只有輸給對手。”

路城山在安慰人方面屬實沒什麽經驗和技巧,他活了三十年就沒正經安慰過誰。

半晌,他才擡手,在裴淞潮透了的頭發上摸了摸,說:“撞壞的不用你賠。”

“噗”地一聲,裴淞笑出來了。

見到他笑,路城山就放心了,順手在他有酒窩的臉頰掐了一下:“明年再來。”

“嗯。”裴淞點頭,“明年再來。”

路城山點頭,牽起裴淞搭在膝蓋的手,把他從地上拽起來:“裴淞,有時候不要把對手看得那麽重,你可以把視線收回來,看著你的賽車。”

“嗯?”裴淞不解,看向他。

維修房裏的吊運設備嗡嗡地響起來,大家有序地忙碌著。

路城山說:“你的賽車,它有將近兩萬個零部件,每一個都在為你在咆哮,每一滴汽油都在為你燃燒,還有你的內燃機,它的沖層火花塞,在為你的每一腳油門歡呼慶賀。”

裴淞定定地望著他。

他最後說:“把視線收回來,看著你的車。它對你盡忠,以你為榮。你只要做好你該做的,剩下的,都不重要。”

“好嗎?”路城山看他眼睛。

裴淞似懂非懂,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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